母亲和父亲都是普通工人,文化水平不高,挣着微薄的工资。高中以前,我与母亲常常为了小事吵得不可开交,我一边吵一边害怕,最后以摔门结尾。把自己困在小屋里和她冷战一整天。我相信每个人都抱怨过自己的母亲,当她尽力阻止我们去做喜欢的事情时,是那么不可理喻,当她 因为买菜的一两毛钱斤斤计较,整天围在身边唠叨不停的时候......我曾有一刻那么厌烦至极。
我捂着耳朵大喊“我知道了我知道了,你烦死了。” 她不知从何时起,在听到这些后默默停住,却还是忍不住多说一句“等我们死了,你就好活了吧。”她转身进厨房继续忙碌。我那时还从没想过,我与她的性格都强势得过分,不允许说什么服软温柔的话。
可是我能活下来,还是全靠她啊。
我小时候极其体弱多病,所谓极其,就是在我的幼时记忆中,最多的不是五彩斑斓的玩具,而是每天醒来时洁白天花板上白炽灯光和周身浓浓的消毒水味。医院的护士和大夫都认识我,柜子里的单子积了一沓。后来我把单子上的数字加起来演算,几乎是她和父亲早年所有的积蓄了。那时她二十几岁,抱着五六岁的我,几乎是一听到我生病腿就发软。后来我病了她也病了,她躺在床上望那端的我,望啊望啊没有边际,我什么时候才能不生病呢,没有人来告诉她,于是她有那么一刻有了抱着我跳楼的想法。我需要天天打针,她暗自忍泪不看我。后来她给我讲述的时候告诉我,我那时竟跟她说“妈妈,你别哭”。在拥挤的医院,一个年轻的身躯抱着另一个微弱的生命,把不成熟的经验“笃定”得老成,她将我交到医生手中,看着我承受每一针的重量。这样处于崩溃边缘,日日面临精神折磨,世界上有一种人,可以日日坚持下来,那就是母亲。
“一千年的夜里,只要有一个夜晚出现星星,人们也会因此相信宇宙的美丽。” 人们会经历相信、执手、背叛和伤害,还会义无反顾地付出真心。因为这世界总有一种人,在生命里侵占大多重量,一生都不会离开——不求回报地付出呵护和爱,那个人的名字就叫做母亲。后来我长大了,她的青发也滑落成白发。高三住校,她经常来看我,当我目送她离开学校,注视她单薄的背影被路尽头的黑暗慢慢掩盖,心中被蓦然抽走了底。我开始想,倘若当真有那么一天,她死了,我该怎么办?没有人会成天唠叨天气冷暖,没有人还会愿意将苹果削尽了皮、切成小块放在我学习的桌前。
大学离家后,不知何时,母亲开始日日抱怨起自己的腰疼。我担心她省钱,便常常买东西寄回去,尽管我知道她会吵我乱花钱,我们会为此争吵不停——然而我也知道在我生气挂断电话几分钟后,她就会发“多喝水“之类的消息给我,我又可以打回去,我们连基本的拾掇都不用,便继续聊天。
写着写着我忽然发现,自己还从未说过,“我爱你,妈妈。”(杨慧 校报第460期)